上訴人韓磊在法庭上 攝影/謝偉輝

　　備受社會關注的北京大興摔童案，11月19日在北京市高級法院二審開庭。此案一審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摔童被告人韓磊死刑。韓磊以自己不是故意摔死女童為由提出上訴。在市高院對摔童案終審落判之前，韓磊的父親首次對媒體開口，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的獨家專訪。其間說道因為在外工作多年對兒子教育的缺失，70歲的老人兩次落淚。韓磊的老母親委托丈夫給北青報記者帶話：“我和他爸想通過媒體替兒子給死者的家人賠罪，向全社會道歉。”

　　“韓磊在一個‘單親’家庭長大”

　　韓磊父親告訴北青報記者：“我是航天研究院的技術工人。我和韓磊他媽剛結婚，我就響應國家‘支援三線建設’的號召被派往四川的大山里工作。這一走就是12年。當時韓磊的姐姐和韓磊還都沒有出生。”

　　在四川三線工作12年，開始韓磊父親是一年休一次假，回北京呆上半個月又走了。后來改成一年可以休一個月假。父親去四川的第二年韓磊的姐姐出生，三年后韓磊出生。生兩個孩子的時候父親都沒在家。家里也沒有老人幫忙。韓磊的母親自己要“抓革命、促生產”，還要照顧兩個孩子根本忙不過來，更說不上教育。韓磊自小就跟著姐姐，長大以后也是有什么心里話都跟姐姐說，不跟父母說。父親說：“韓磊可以說在那個特定的年代就是一個‘單親’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我1982年從四川回來時，韓磊已經十來歲了，最佳的教育時期已經過了。”韓磊父親說到從小沒有盡到教育兒子的責任時，老淚縱橫。

　　由于家里面沒有爸爸在身邊，韓磊從小經常受到高年級同學的欺負。韓父告訴北青報記者，聽韓磊的姐姐說，有一次韓磊回家后不停地哭，姐姐問他怎么了，韓磊說大同學用瓶子裝上尿讓他喝。

　　韓磊的父親分析，可能是這種成長經歷，韓磊長大以后對受別人欺負或不被別人尊重的事情特別敏感。韓磊的這種性格也是他在和李女士發生爭執之后突然暴怒的重要原因。“想到這點我就覺得對不起這孩子……”韓磊父親再次落淚。

　　在韓磊父親的記憶中，他和兒子之間留存在記憶里的似乎沒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只有那么幾個簡單的碎片式的場景。父親記憶最深的一個場景是韓磊上學的時候非常喜歡看書。當時韓磊家還住在豐臺區東高地航天部大院的筒子樓里，一次晚上韓磊父親發現韓磊趴在廚房的灶臺上看書，廚房里燈光很暗，灶臺很臟還有很多蟑螂。

　　兒子聰明好學，這讓韓磊的父親很是喜歡。

　　“韓磊生氣的時候愛摔東西發泄”

　　但是很快韓磊的父母就嘗到了品格教育缺失在韓磊身上結出的惡果。

　　1988年，韓磊的媽媽新買的一輛自行車放到樓道里被盜。14歲的韓磊一氣之下也偷了一輛自行車賣了5元錢，結果被行政拘留13天。此事讓韓磊進了工讀學校。后來初中沒畢業的韓磊就退了學，開始和一些小青年在社會上混。18歲時又因為在公交車上打架被行政拘留10天。

　　1996年1月，韓磊為了籌措資金出版自己的小說，伙同他人盜竊了一輛白色公爵王牌轎車。當時正趕上“嚴打”，韓磊被判無期徒刑，此后一下子在監獄里呆了17年。“摔童案”發生時，韓磊剛從監獄里出來7個月。

　　“出事后的第二天，韓磊的一個朋友給我打電話，問我看電視沒有？告訴我韓磊把人家的孩子給摔了。我趕緊看電視才從電視里知道這個消息。當時的感覺就像五雷轟頂。”韓磊的父親告訴北青報記者。

　　韓磊父親說，韓磊出獄后對父母說：“我都快40歲的人了，想自己干點事業。”于是自己在外面租了間房子居住，時常打個電話或回來看看。

　　“摔童案”發生之后韓磊的父親從兒子的獄友和朋友處聽說，韓磊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生氣時喜歡摔東西。韓磊在特別生氣的情況下，手邊有什么就摔什么，摔東西已經成了韓磊的一種發泄方式。摔完東西之后他氣就消了，再向別人道歉，再幫別人去買新的。

　　朋友舉例說，有一次韓磊和朋友鬧意見，曾經摔過朋友的眼鏡。韓磊在服刑期間，也在監獄里摔過一次東西，摔得特別狠。事后別人想把被韓磊摔過的東西重新修好，結果發現東西已經被韓磊摔爛了，根本無法修。

　　韓磊的獄友和朋友還告訴韓磊爸爸，韓磊一喝酒就容易“斷片兒”。韓磊出事之后，韓磊家人接到了一封韓磊獄友在出事前寫給韓磊的信。信里勸韓磊在社會上“千萬不要喝酒，千萬別喝‘斷片兒’了，鬧事就晚了。”

　　“韓磊愛喝酒，但是他沒有多大酒量，喝上二三兩就差不多要醉了。”韓磊父親說。

　　韓磊出獄之后交了個女朋友，兩人感情非常好。韓磊的女友還在一所大學讀研究生，也是個文學愛好者。怕韓磊酒后出事，韓磊的女友不讓他喝酒。為了女友韓磊也開始戒酒。出事之前韓磊的事業正在走上正軌。做生意開始賺錢，幾個朋友心里高興。約著一起吃飯、喝酒慶祝一下。

　　吃飯之前女朋友還打電話過來勸他不要喝酒。韓磊在電話里懇求女友：“你就讓我喝這一次，我少喝一點。”看到韓磊這樣懇切，女友就同意韓磊“少喝一點”。出事之后，韓磊的女友為此非常后悔。

　　韓磊的父親認為案發時韓磊情緒失控，肯定與其此前喝酒也有關系。

　　“想真誠謝罪讓自己的良心得到寬恕”

　　“家里面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韓磊出事之后作為父母我們心里的壓力非常大。首先我們的孩子給人家造成了傷害，作為父母我們覺得特別對不起人家，特別自責。我們也是當了姥姥、姥爺的人。非常理解李女士的家人失去孩子的悲痛。我經常這樣想，假如能用我的生命去換回孩子的生命，我也愿意。”韓磊的父親說。

　　“另外一個壓力是自己兒子的最后結果也有可能和他們的孩子一樣，所以作為父母我們心里的壓力是雙重的。我和韓磊的母親從兒子出事之后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自己體重掉了20多斤，韓磊他媽更是瘦得不像樣。”

　　韓磊父親說：“出事之后我們考慮去太早了，孩子的家人正處在極度悲傷和憤怒期間怕刺激人家。另外我和韓磊的母親也都是快70歲的人了，也怕情緒激動出點意外。所以事情沉淀一陣之后我和韓磊的母親就到處尋找受害人家的住址，希望登門謝罪。10月份的時候我們終于找到受害人家的地址了，從10月份至今我們一共到受害人家里去過7次。其中兩次碰到家里有人，但是對方一聽我們是韓磊的父母，情緒非常激動根本不讓我們進門。我們非常想和受害人家里面達成和解，達成和解的目的并不是想給我兒子不判死刑。我們主要是想真誠地給受害人賠罪，讓自己的良心得到些寬恕。”

　　韓磊的父親告訴北青報記者，他和韓磊的母親都已經退休多年，家里面沒什么積蓄。但是如果受害人能夠接受，他們愿意把現在的住房賣掉賠償孩子的父母。

　　韓磊的父親最后說：“韓磊做下這樣的事情作為父母我們有很大的責任。但是我相信韓磊的話，兒子絕不是故意要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韓磊出獄之后交上了女友，事業也開始起步。他不會不顧后果為了一點小糾紛去對無辜的孩子下狠手。韓磊出事之后，女友對他不離不棄，朋友為他忙前忙后，這都說明韓磊不是個本性很惡的人。我有二審法院維持原判的心理準備，但是我希望法院給我兒子一個公正的說法。”

　　（記者 李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