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從廣州往南寧方向,進入廣西境內,這種叫做桉樹的速生樹隨處可見,不僅占據了很多山頭,寬闊平整的旱地里,也時有整齊的方塊形桉樹林,連村莊房前屋后也被桉樹填滿。而現在,廣西這個全國最大的桉樹速生林基地,正在遭受旱災的殘酷考驗。根據氣象干旱國家標準,廣西109個縣市中有106個出現干旱,3月29日,浦北、博白等8個縣出現特旱。
紅褐色的樹干筆直高挺,寬闊的樹葉在風中搖曳。
從廣州往南寧方向,進入廣西境內,這種叫做桉樹的速生樹隨處可見,不僅占據了很多山頭,寬闊平整的旱地里,也時有整齊的方塊形桉樹林,連村莊房前屋后也被桉樹填滿。
而現在,廣西這個全國最大的桉樹速生林基地,正在遭受旱災的殘酷考驗。根據氣象干旱國家標準,廣西109個縣市中有106個出現干旱,3月29日,浦北、博白等8個縣出現特旱。
關于部分重災區因為政府大種桉樹引發的“人禍”爭議也蔓延開來。《華夏時報》記者奔赴云南、廣西等桉樹種植主要基地,采訪發現,始于2003年的那場經濟利益刺激下的全國大種桉樹高達7000萬畝潛伏巨大后患,大規模濫植的桉樹正在讓環境付出慘痛的代價。
桉樹種植地災情嚴重
“旱呀,50多年來從來沒有這樣啊!”70歲的云南陸良縣村民張德滿神情疲憊,眼前的大莫古鎮德格海子水庫原本儲水160萬立方米,如今已經干涸,一條條深褐色的裂縫像一道道傷口。
順著老張的手指望過去,前面山頂上的樹木已經變成黃色。而在云南活水鄉、龍海鄉更是大面積出現樹木死亡現象。這讓不久前到此調研的云南省林業廳副廳長冷華都感嘆不已,他跑遍了大半個云南,在陸良第一次見到樹木死亡的現象。
陸良縣種有23萬畝連片桉樹,陸良的計劃是力爭2010年完成30萬畝速生桉樹基地建設。
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廣西林業部門以桉樹種植為主的林改典范“欽北經驗”、“浦北模式”、“百色典型”和“藤縣做法”所涉及的浦北、百色、藤縣分別成為旱災重災區。
在記者連日來奔赴廣西多處桉樹種植基地的實地調查中,有些桉樹種植地區盡管旱情相對較輕,但當地老百姓對于種植桉樹后出現的一些現象表現出擔憂。
距南寧市東北50公里的昆侖鎮,是我國西南地區最普通的大規模播種按樹的鄉鎮之一。昆侖鎮再往西北十公里,有一個叫巖坡的小山村。“我們村有3000多畝按樹林,加上附近幾個村的桉樹林,有幾萬畝。”60多歲的巖坡村村民譚貴武(音)告訴記者。
隨著桉樹林的大規模種植, 修路的機械開進村后的大山,一條公路修到了山頂。大片的松樹林倒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年比一年高的速生桉樹林,蔥蔥郁郁的桉樹瘋了似的生長。兩年后,村里發生的變化讓譚貴武們吃驚。
“每一棵桉樹一年要施肥兩三次,每次要施近一包化肥。”譚貴武說,猛量施肥是桉樹快速生長的保證。“這樣,4年左右就可以成材收獲。”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兩年后,譚貴武發現,后山上的飛鳥河魚漸漸少了。“七星魚是我們這里的特產,以前后山的小溪很容易就可以捉到,現在哪里還有蹤影?那么多化肥鋪到山上的土壤里,水質明顯被破壞了。”譚貴武稱。
巖坡村后山的小溪就證實了桉樹對水源的影響,小溪的水量在種桉樹后一年一年減少,山下水井的出水量也在一年一年減少。有些地方的井水甚至變成了黑色。
隱患重重
譚貴武們最為擔心的還在后邊。
現在大規模種植的桉樹都是以林權承包經營的方式給一些“外地人”,外地人中有造紙企業的,也有專門做木材與林場生意的老板。巖坡村的村民們擔心承包方15年承包期一到,后山的三千畝桉樹一光,剩下的荒山怎么辦。
“種完桉樹之后,其他的植物很難再長。”譚貴武告訴記者。本報記者在桉樹林里看到,除了桉樹還是桉樹,稀疏的桉樹葉子蓋不住褐紅色的土壤,桉樹已經將其他矮灌木的空間完全占據。
一位桉樹種植者告訴記者,桉樹為了維持其快速的生長,對土壤營養吸收也比其他樹木快得多。而輪伐期越短,林地營養元素移走得越多。桉樹砍伐后,必然導致地力衰退。
而像巖坡村這樣的桉樹種植基地,在廣西相當普遍。按照廣西林業局網站公開的資料,到2009年6月,廣西全區累計人工發展速生林造林達2891.9萬畝,占全國總數的35.15%。此外速生林面積占全年造林總面積的比例也由2001年的24.5%上升到2007年的81.7%。廣西還計劃速生林種植將來要超過4000萬畝。
而在以桉樹為速生林主要樹種的種植發展路徑中,造紙企業幕后出資、當地政府以招商引資名義前臺唱戲成為主要的路徑。以廣西為例,大量的造紙企業與當地政府的投資合作成為直接動力。
廣西林業局在闡述2000年當地林業發展狀況時披露:“大批中外林業巨頭紛紛搶灘廣西,投資林業。僅欽州、北海、梧州三大林漿紙項目,投資額就分別達500億元、220億元、100億元。”巨大的經濟利益刺激下,桉樹種植被當成考核當地林業部門主要領導人的指標與任務,這個任務甚至更具體落實到每個人種多少棵每年種多少畝上。
“壓力大呀,弄不好要掉烏紗帽。”一位林業系統人士告訴記者。他臨近的一個縣在“全省漿紙林工程現場會”后,縣林業局局長就換了人,新局長人瘦了8斤才完成了退耕還林暨紙漿林任務。
巨大的經濟利益誘惑下,一些林業系統基層官員和村干部也參與其中,他們成為幕后的承包商,利用對于集體用地的處置權,除了在發包過程中大賺好處外,甚至將一些常年外出打工家庭的承包林以各種名義收回后,種上自己的桉樹。
為了更好更快地完成任務指標,林權改革名義下的承包與租賃經營大為盛行。隨著每年的任務與指標的不斷增長,現有荒山、荒地、退耕還林地不夠,一通砍伐燒山后,“荒山被制造出來了”。
據悉,國家林業局從2003年開始啟動的退耕還林政策,催生了一大批速生林項目的快速上馬。海南、云南等都上馬了一批與紙漿企業合作的速生林項目。一些地方林業局成立了各種名義下的林業集團與林業公司。
“天災”背后的質疑
西南旱災引發了關于是否與桉樹有關的質疑和大爭論。
在華南農業大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熱帶林木研究專家看來,這種經濟利益刺激下大規模種植單一樹種的隱患,從一開始就已經埋下,旱災追問“人禍”只是“將這種隱患激發和宣泄出來”。
對于大規模種植桉樹的質疑者們認為,桉樹作為外來樹種,其本身的生長特點是吸水性高,吸肥力強,對其他的植被具有排斥性,大面積種植會導致地下水位下降,保持水分的能力很差,土地表面板結,甚至出現土地沙化現象,桉樹下寸草不生,而種植過桉樹的土壤無法再種植其他植被。由此帶來的生態破壞與氣候影響不容忽視。
辯護者主要是一些林業系統的官員。他們是當年該地速生林項目的直接推動者。云南省林業廳副廳長3月27日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桉樹致旱之說無科學依據。
網上的一篇名為《正確認識桉樹需要科學理性精神》的非署名文章成為桉樹辯護者的代表,文章以20多年桉樹研究者的名義,舉澳大利亞和中國最早種植桉樹基地雷州半島等例子,稱與桉樹“‘抽水機’的污蔑相反,桉樹林在水源涵養、水土保持、氣候調節上發揮的作用,絲毫不比其他樹種遜色。”
“今年廣西的干旱,絕對和桉樹不相干。”廣西林業廳辦公室一位蔣姓官員接受《華夏時報》記者采訪時說。而當記者一提到關鍵詞“桉樹”與“環境”,該官員馬上表示知道記者要問什么,并以忙碌為由回避了記者的問題,他拿出2006年在南寧舉行的桉樹研討會后當地媒體刊發的報道,作為證實桉樹不會對環境造成破壞的證據。
據了解,桉樹帶來的生態問題在廣西亦有人大代表反映,但廣西區林業廳并沒有對桉樹林對環境的影響做出評估調查。
“這場爭論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變味了,我不想卷身進入。”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專家稱,任何單一樹種的大規模種植都需要考慮對生態的持續影響,桉樹在澳大利亞和雷州半島的成功種植并不意味著在每個地方都適應。更應綜合考慮當地的氣候與土壤環境,云南、廣西喀斯特地形較多,土壤本身就肥力不足。
他稱,“雷州半島桉樹基地我也多次去考察,那里氣候的一個優點是海洋性氣候,總體上水汽比較充分,另外林場的水土涵養與環保管理做的很科學,其他地方是否具有這樣的條件很難說。”
而記者采訪的另一位桉樹質疑者則對記者表示,一些地方政府似乎在諱疾忌醫,“他們只是想掩蓋問題,桉樹大規模種植以來出現的系列問題并未被有關部門重視。一場旱災所付出的慘重代價還不足以讓我們警醒嗎?”
一位林業系統基層官員則坦白地告訴記者,桉樹出現的問題在于一些地區為了短期的經濟利益和GDP目標,將可持續性發展拋之腦后,活生生就是一場對于土地資源環境的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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