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的幾天里，H7N9禽流感突然襲來，迄今全國已確診18例，其中6例死亡。在浙大一院最先進的負壓病房里，67歲的患者楊某已經度過了6天。

　　昨天下午，本報記者和楊某的妻子見了面，細細地聊了兩個來小時，她詳細講述了老伴發病前后的事情和自己這些天來的經歷。

　　她說，之所以愿意和快報記者講這些，一是想向救治老公的醫護人員們表達真誠的感謝，他們真的是太辛苦了。二是希望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幫助大家認識H7N9禽流感，這個以前從沒聽說過的新病種。

　　大媽很善良 一直擔心給別人添麻煩

　　大媽說，現在外面不少人講，我老伴生病前，我和他一起去過花鳥市場，其實我們真的是沒有去過，因為我自己會過敏，有花粉的地方我和老伴從來不會去的。“你們快報最好能跟大家講一下，別因為這個影響了花鳥市場的生意，人家也不容易，也要過日子……”

　　大媽還說，盡管她在病床邊照顧過老伴好幾天，知道H7N9禽流感人和人不傳染，但是怕外面的人會有壓力，所以這幾天都呆在家里，盡量不出門去。

　　大媽還關切地問：那家菜場現在有沒有關掉？得知菜場沒關，她又問，賣菜的有沒有受影響？“千萬不要因為我們家買過兩只鵪鶉，就讓人家賣不了菜，讓大家買不了菜啊……”

　　看得出，這是一位非常非常善良的大媽，盡管自己家里無端遭遇到這么大的不幸，可她心里還在惦記著別人。

　　原本平靜的退休生活

　　我老公67歲，以前是工廠工人。我以前在單位做過財務和銷售，我們都是杭州人，結婚快40年，兒子今年都38歲了。我因為身體不太好，40歲不到就從單位病退，從那時候起，老頭子就一直照顧我，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他操心。每天早上，我倆一塊兒去吳山廣場早鍛煉，我喜歡上山走走，他就在山下轉轉。

　　老頭子身體一直蠻好，二十多年都沒有吊過鹽水，沒生過大病，每天早上他都要到那家菜場逛一圈，我們兩個人平時吃得不多，他都是只買一點菜回來，飯也一直是他燒的。

　　（大媽和老伴楊大伯住在上城區一幢建于1981年的老房子里，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約50平米大小，他們在這里過了32年。大媽看去瘦弱憔悴，眼圈發黑，直到昨天下午她只是早飯吃過一點面包，幾天來從沒一個晚上安穩地睡過）

　　那天他買回來兩只鵪鶉 說要給我換換口味

　　我這個人免疫力比較差的，經常要生毛病。那幾天我有點感冒，沒胃口，魚啊蝦啊我們杭州人認為發的東西都不能吃，雞啊鴨子我也不想吃。老頭子就去菜場買了兩只鵪鶉回來，五塊錢一個，他說好長時間沒給我吃鵪鶉了，換一換口味。買回來是人家殺好了的，他在廚房自己洗洗干凈，起個油鍋，紅燒燒。買是他買，洗是他洗，做是他做，吃是我一個人吃。我吃了兩天吃完，他一口都沒有動過。因為平時我就喜歡吃酥的爛的，那天的鵪鶉他也燒得很爛很爛。

　　除了這兩只鵪鶉，雞鴨我們好長時間都沒吃過。上一次吃雞還是過年時候農村的親戚送過來一只。

　　（記者問大媽，大伯3月20日開始出現發燒癥狀，鵪鶉是什么時候買的？大媽很努力地想了半天，說實在記不起來。醫院的人也問過她好幾次，說這個日期對確定病因很重要，但她最近心里煩腦子亂，哪一天買的鵪鶉，真的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吃藥吃了兩天，我說，你一定要掛鹽水

　　鹽水掛了三天，我說，你一定要去住院

　　3月20號那天晚上，他發燒了，39℃。第二天一早，他自己去街道衛生院（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看毛病，吃了泰諾和百服寧。當天燒退了一些，可是第二天，高燒又發起來了，我說，你一定要掛鹽水。

　　3月22號，他又去社區掛鹽水，開了三天藥。22號、23號還有24號上午，掛了兩天半，沒效果。

　　我說，不行，你要去住院的。他說，感冒么，掛掛就好了。

　　我是久病成醫，一發燒到攝氏三十七八度我就要去掛鹽水的，如果不掛耽擱幾天，以后就難治得多了。那天回來路上，在吳山廣場，我跟他說，你燒沒退下來，不要掛了，一定要去住院，他說，哪有今天吊了明天好的？等吊完了再說嘛。我想想也有道理，后來還是掛完了。后來我還是越想越不對頭，第二天就拉他去醫院（一家市級醫院），那天我們一直走到定安路才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醫院。醫院呼吸門診病房那時候特別緊張，最多只能讓我們在走廊里加個床位。就算加床，我也堅持讓他住院。后來幾天都住在普通病房里。

　　我在病床邊照顧了他整整四天

　　這也能證明H7N9在人和人之間

　　目前看恐怕是不會傳染的

　　晚上照顧他實在吃不消，我就叫了護工。白天除了自己掛鹽水要花兩三個小時外，基本上我都是在床邊照顧，給他端屎端尿、洗腳擦身、喂水喂飯……旁邊病床住著一個浙工大教授，他都說老楊你是真有福氣，夫人對你這么好的。說起來這么多年，從來都是他照顧我的，這還是我第一次這么細致地照顧他。

　　那些天我每天給他從頭洗到腳，如果在人和人之間傳染，以我的體質，肯定早就倒下去了。

　　4月2號，我老公轉到浙一。我回家后，浙一兩個醫生和疾控中心的一個人一塊兒到我家來，給我化驗抽血。我家和外面樓道也沒有消過毒。專家說這個H7N9禽流感人和人不會傳染，我是百分之一百信的，其實大家也不用太過擔心害怕。

　　到底要不要插管？

　　老頭子你怎么出了這么個難題給我

　　住了幾天，他的病還是越來越重，眼看他肺上的片子，原來只有左邊有一點白（炎癥），沒過幾天左右兩個肺全都白了。

　　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要不要插管？醫生來征求我們家屬意見。

　　以前我早就跟他和兒子講過，以后萬一我要是病入膏肓了，你們一定不要給我插管，因為我知道那個東西特別痛苦。現在要不要給他插，我是左也難右也難，想來想去想不好。我在床邊跟他說，老頭子你怎么就出了這么個難題給我呢？

　　后來我兒子說，媽媽，我爸現在不是病入膏肓，是搶救，他還有機會。我們就決定插管了。一插管他就說不了話，插管前我先問他：最后還有什么要交代的沒有？”老頭子看著我說，以后你自己要管牢自己了。我想想以前那么多年都是他照顧我……（大媽說到此處，淚水禁不住掉落下來）

　　我說，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們小孫子還等著你回來抱呢。（楊大伯的孫子只有一歲多點，很喜歡爺爺抱他）

　　3月31日，他插管以后，馬上就送進重癥監護室了。

　　把楊大伯送進ICU的時候，醫院還未能確定病因。也就是這一天，國家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通報，上海市和安徽省發現3例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例，其中兩人死亡。H7N9禽流感病毒以前只在禽類身上發現過，在人類身上發現并致人死亡這在全球還是首次。當天，浙江省衛生廳宣布，省內還沒未發現人感染H7N9禽流感的病例，全省將嚴密監控疫情發展。

　　衛生部門的及時發布，防疫部門的及時警覺，讓楊大伯的病情立即引起了充分重視。第二天就有多位專家收集了他的全部醫療資料進行會診，懷疑可能和H7N9禽流感有關。

　　4月2日，楊大伯轉到了浙大一院，進入最高等級傳染病房，醫院抽調最強的醫護力量，12位醫生12位護士三班輪換全天候監護他的病情。中國工程院院士、傳染病診治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李蘭娟教授是楊大伯的主治醫師。

　　我和老伴沒有去過花鳥市場

　　如果他們生意因為我們受到影響

　　我們心里就太過意不去了

　　老伴4月2號進浙大一院，到現在我再沒看見過他。

　　這幾天我沒一個晚上睡得好的。

　　我和老伴兩個都是普通的市民，現在政府花這么大代價救他，我們也做不了別的事，就是不想因為我們給別人添了什么麻煩。

　　有的人說我們去過花鳥市場，事實上我們根本沒去過那里，因為我是過敏體質，有花粉的地方我是從來不去的，我不去老頭子也不會去。如果花鳥市場的生意因為我們受到影響，我們心里就太過意不去了。

　　平常我們家廁紙沒了我說你去買來，牙膏沒了我說你去買來……這幾天我吃飯沒味道，出去買榨菜，挑好了一摸口袋，錢都沒帶。平時我什么都靠老頭子，這么多年都是這樣，現在我一個人連買東西帶錢都不記得……

　　不管以后結果怎樣，我都要向他們表示感謝

　　這幾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翻開快報，先看禽流感的消息。每天下午，浙一的醫生也會打電話給我，說說老伴的情況。他們說，雖然他還是很危險，但是情況也正在一點一點好起來。防疫站的同志一天兩個電話打過來，問我身體怎么樣。

　　對他的治療，我說實話真的是沒辦法擔心的，他現在已經享受到最高級的待遇了！這么多人都在想辦法救他，李蘭娟院士也在親自救他，就算最后治不好，也是他運氣不好，我們對救他的醫生和護士真的只有感謝，他們也真的是太辛苦了。如果不是浙一，說不定現在人早就沒了，我看報紙上有人發現得比他晚得多，都沒搶救過來……真的要向他們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