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黑網吧”損害兒童身心
“黑網吧”易藏匿于農村和城鄉結合部,需警惕其蔓延泛濫之勢
在江西崇仁縣,一位網名為“一心思涵”的網友反映說,“黑網吧”幾乎把自家孩子給毀了。孩子為了上網,已經連續5天沒有回家,連學校考試都沒有參加,全家人四處找尋。“本來網吧禁止未成年人進入,出入需出示身份證,可當地網吧卻為未成年人大開綠燈,沒有身份證仍可進出自由”,雖然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可問題仍未得到解決,這位家長的訴說透著深深的無奈。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在江西都昌縣采訪時了解到,一些網吧為了吸引顧客,甚至開著面包車到學校門口去接學生上網。“不這樣做,哪有錢賺啊?”一些網吧老板直言不諱地說。
日前,本刊記者深入天津、重慶、浙江、江西、湖南等地采訪后發現,農村和城鄉結合部已成為“黑網吧”藏身的重要場所,并呈現蔓延泛濫之勢。這些“黑網吧”規模小、環境差,管理松散、消防設施落后、安全隱患突出,大量接納未成年人上網,對當地青少年身心健康和社會環境造成極大危害。
“黑網吧”藏匿城鄉角落
5月20日晚10點左右,記者來到位于杭州城鄉結合部的筧橋鎮俞章社區,這里是外來務工人員聚居的地方。在當地人指點下,記者沿著狹窄的街道來到一處臨街的民房,房子的卷閘門已經拉下,只留下一個僅僅容人側身通過的小門,還用塑料門簾遮住了外面的視線。記者走進屋內,發現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間內一片烏煙瘴氣,密密麻麻擺放了20臺電腦。
這里的“顧客”都是十四五歲的男孩子,多數人在玩網絡游戲。記者發現,由于這些孩子都沒有身份證,根本無法到正規網吧內玩游戲,只好到“黑網吧”來,因為這里不需要身份登記。一名神情疲憊的孩子對記者說:“今天已玩了5個多小時電腦游戲了,準備玩通宵。”
5月17日中午,記者在重慶九龍坡區函谷鎮建新村的“天馬網吧”看到,這間網吧開在一棟三層居民安置樓的底樓,樓上住的是居民。記者走進網吧,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地擺放著數十臺電腦,六七個中學生模樣的人正坐在一排電腦前玩游戲。
營業臺前,記者沒有看到任何經營許可證件,只有幾張機打的“一證一機”以及“充值優惠”的白紙貼在墻上。記者稱沒有帶證件,問網管能否上網。網管讓記者先交押金,然后隨便找個座位告訴他座位編號就行。記者按照網管的指示,果然順利地打開了電腦,并能隨意打開任何網頁。
記者在函谷鎮街上看到,這個面積僅1平方公里,人口僅4900人的集鎮上,居然有5個網吧。記者在一家名為“戲網追夢”的網吧里看到,一個兩三歲的孩子正陪家長在網吧里玩耍,一些孩子正圍在一起看別人玩游戲。一位受訪居民告訴記者,這家網吧已營業一年多時間,經常看到一些孩子進去。很多鄰居都擔心自己的孩子去里面玩游戲,因此平時把孩子們看得很嚴,“希望政府能夠好好管一管這些 黑網吧 ”。
“進村入戶”正在蔓延
從各地查處打擊“黑網吧”的數據看,農村地區“黑網吧”正在蔓延。
重慶市工商局提供的數據顯示,近年來,“黑網吧”從城市向城鄉結合部、農村偏遠地區轉移,2010年至2013年3月底,重慶市工商局共出動執法人員5萬人次,查處取締“黑網吧”542個,其中農村地區“黑網吧”312個;天津市工商部門從2009年起開展了針對“黑網吧”的專項執法行動,僅2011年就取締黑網吧532戶,其中城郊和農村地區是“黑網吧”的重要據點;2012年,浙江查處的包括農村地區在內的“黑網吧”數量超過2000家。
記者調查發現,“黑網吧”大量現身農村是近幾年出現的,隨著農村通訊條件改善、上網需求增加、電腦價格下降,以及城市加大對“黑網吧”打擊力度,“黑網吧”開始“進村入戶”,并呈現出一些新特點:
一是普遍從當街當道開門經營向居民住宅樓內隱蔽經營、從規模經營向僅有數臺電腦的“小據點”式經營轉變;
二是暴力抗法現象較多。黑網吧的業主有的是老弱病殘等“弱勢”群體,有的是當地宗族、黑惡勢力等“強勢”群體,在執法過程中,曾出現過阻撓執法、糾集大量人員圍堵現象,甚至發生肢體沖突與極端個案,增加了執法工作的難度和危險性。此外,有的經營者生活困難、缺乏其他謀生技能,若簡單查處或取締“黑網吧”,就切斷了他們的生活來源,因此,執法人員有時不得不“睜只眼閉只眼”。
三是經營者假借鄉村、學校電子閱覽室和圖書室、電腦培訓班為幌子,從事“黑網吧”經營活動,一些農村科技服務站、農村信息站“變身”為“黑網吧”。例如,長沙市在一次對全市“黑網吧”的整治行動中,就查處各類以“信息服務站”為幌子的黑網吧數十處。
四是“黑網吧”整治的反復性較強。有的“黑網吧”被執法部門查獲、被沒收電腦設備或處以罰款后,經營者就會在異地繼續從事經營,有的甚至原地重新經營。例如,近年來,浙江工商部門對查處取締的黑網吧進行了“回頭看”式專項檢查,發現有300多家黑網吧又在原址重開、33個業主異地重開,工商部門又依法對這300余個違法者進行了處罰。
“臟小亂差”藏隱患
目前,農村留守兒童群體越來越大,由于缺少家庭教育、引導和監管,缺乏游樂設施,“黑網吧”往往成為農村孩子們業余時間重要的去處,孩子們易受到網絡不良信息的影響。同時,由于“黑網吧”管理松散、消防意識不強,易發生群死群傷的火災事故。
天津市工商局北辰分局李樹河、重慶市涪陵消防支隊王波、杭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隊相關負責人、長沙市工商局唐勁松等人介紹說,多數“黑網吧”可以用“臟、小、亂、差”四個字來形容,房間打掃、設備清潔不及時,抽煙、吐痰現象隨處可見,疾病傳播等問題嚴重;“黑網吧”經營者往往對上網人員管束不嚴,不安裝不良信息攔截軟件,甚至主動提供含有不良內容的網絡鏈接和視頻文件。
記者在杭州城郊結合部一些地方采訪時還發現,不少生意紅火的黑網吧門口沒有任何標志標識,房間里用木板隔出了廁所和休息室,許多網吧只有一個出口,沒有設消防通道,房間內十幾條電線和數據線裸露糾纏在一起。
“在這種環境下,容易因電器、電線短路或吸煙引發火災,由于逃生通道狹窄,一旦發生火宅,后果不堪設想,極易發生群死群傷的惡性事故。”杭州市消防人員對記者說。
此外,由于黑網吧管理混亂,沒有身份登記,易發生糾紛,繼而引發治安案件甚至惡性案件,浙江曾發生過在“黑網吧”因上網發生糾紛,網民糾集人員群毆致人死亡的惡性案件。
供需矛盾是“黑網吧”肆虐主因
據了解,目前農村及城鄉結合部日益增長的上網需求與缺乏合法上網服務場所之間的矛盾是造成農村“黑網吧”盛行的主因,尤其在一些流動人口多、加工制造業繁榮的鄉鎮街道和城郊,這一矛盾更加突出。例如,重慶涪陵區共有登記在案的網吧67家,其中46家在主城區,城鄉結合部和農村只有21家,僅占總數的31%。農村及城鄉結合部網吧數量少,正規網吧人滿為患,客觀上為“黑網吧”提供了滋生空間。
一方面,根據國家對網吧管理實行總量控制、嚴格布局的規定,設立正規網吧需要文化、公安消防等多部門審批,條件比較苛刻,辦理程序復雜,一些條件不符合的經營者難以取得合格證照,或不愿承擔高額的合法經營成本。重慶豐都縣工商局副局長馬清說,本地網吧總量控制,新設網吧無法取得相關批準手續,客觀上造成“黑網吧”盛行。
另一方面,農村“黑網吧”低風險、高收益使許多不法商家鋌而走險。目前,在農村開設網吧的場地、設備、人員等成本很低,經營者投入不高就可以坐地收錢。天津市工商部門工作人員介紹說,“黑網吧”經營場所大部分是居民住房,面積20~40平方米,能擺放電腦30余臺,收費標準一般是3元/小時,經營者一個月左右時間就能收回投資成本。
此外,有的網絡運營商違規經營為“黑網吧”提供了便利條件。根據規定,互聯網接入服務商應核實用戶接入用途,不得對“黑網吧”提供接入服務。但有的網絡服務商為了增加客戶量,對用戶不進行嚴格審查,甚至明知其從事網吧服務,仍為其提供接入服務,并以高于民用網絡的費用方式收取網絡費用。基層執法人員認為,雖然“黑網吧”多以私人名義向網絡電信部門申請賬戶,但通過對網絡流量的監測很容易發現“黑網吧”的蹤跡,有的網絡電信部門未盡其職,為“黑網吧”蔓延提供了網絡平臺和技術保障。
多位業內專家和執法部門工作人員認為,農村留守兒童由于缺乏父母教育和監管,如何健康成長已成為社會問題,如果任由“黑網吧”盛行,只會加劇破壞農村留守兒童的成長環境。因此,必須全社會聯動、各部門聯動,建立長效打防和疏堵機制,遏制農村“黑網吧”泛濫勢頭。(文/《瞭望》新聞周刊記者陳春園 方問禹 方列 韓振 陳文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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